张华祝：核电量10%左右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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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电力报 中电新闻网记者 龙昌

　　张华祝 现担任中国核能行业协会理事长。1963年入清华大学自动控制系学习，高级工程师。曾担任中国核工业总公司副总经理、党组副书记，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副主任、党组副书记兼国家原子能机构主任，中共第十五届、十六届中央候补委员，第十届、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

　　“我国核电发展潜能是，大约要占到全国总发电量的10%”

　　中国电力报：您认为在能源生产革命中核电应该如何定位？

　　张华祝：我理解的能源革命是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逐步替换传统化石能源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核电将发挥重要作用。相较于风电、光伏、生物质能等清洁能源来说，核电具有明显的优势。第一，核能技术成熟，核电已成功在工业上运用了半个多世纪，目前核电占全世界发电量的13%左右。第二，核电是一个可以大规模利用的技术，是很好的基荷电源，可以全天候稳定提供电力。第三，如果规划得当，核电可以在接近负荷中心的地方建造，能够减少长距离输电损耗。

　　中国电力报：您认为核电占我国能源比重多大是理想的？

　　张华祝：核电占我国能源比重并没有一个所谓合适的数字，因为能源工业是在不断发展的。按照国家相关规划来说，到2015年计划建成运行4000万千瓦，占我国总发电量比例应当大于4%。

　　福岛核事故之前讨论过2020年建成运行8000万千瓦的规划设想，那样的话，将占总发电量大约7%。2030年装机要是能够达到1.5亿千瓦到2亿千瓦，到那时有可能占我国总发电量的10%左右，这和国际平均水平相差就不多了。届时核能在我国能源革命中发挥的作用就比较显著了。

　　中国电力报：10%的比例是否还有提升空间？

　　张华祝：虽然有很多观点认为我国的核电占比应该达到国际平均水平或者更高，但是国际平均水平也在不断变化，所以，我认为2030年达到10%的比例对于我国来说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核安全前瞻性研究是业界长远的题目”

　　中国电力报：您认为目前我国核能发展有哪些机遇和挑战？

　　张华祝：发展清洁能源，治理雾霾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但是从根本上来说是要应对气候变化。我国已经是碳排放第一大国，虽然我国是发展中国家，人均排放还比较低，但是仍然承受着巨大的减排压力。在国际大环境和我国可持续发展的要求下，碳减排是我国能源发展绕不过去的坎。因此，在煤炭发展受到制约的情况下，就需要低碳能源顶上来。核电作为非化石能源的重要形式，不论从治理雾霾还是应对气候变化来说，都面临很好的机遇。

　　说到核电发展面临的挑战，我认为首先是长期确保安全方面的挑战。安全对于核电而言将始终是一个挑战，将伴随核电工业发展全过程。核电技术和核电管理都是在不断发展改进的，尽管我们对于确保核电安全是有足够信心的，但是还要看到安全技术和管理是不断进步的，始终存在持续改进的空间。对此要有危机意识，要加强核安全文化建设，核安全研究要有前瞻性，这是核电业界长远的题目。

　　第二个挑战是核电发展如何完成国家的规划。2015年要完成4000万千瓦、福岛事故后计划2020年要完成5800万千瓦，目前来看是存在困难的。本来按照计划推进的话，完成2015年目标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由于一些项目都存在进度延误问题，2015年完成4000万千瓦的在运目标是有困难的。

　　2020年完成5800万千瓦的在运目标也存在不确定因素，能否实现这一目标主要取决与今明两年是否能开工一批新建机组，而且，这个数量应当是10台机组左右。目前国内所有在建核电项目全部建完一共是4800万千瓦，离5800万有1000万千瓦的差距，这就必须依靠新机组的建设，而且是这两年就要安排完，再经过5年的建设周期到2020年投入商运。

　　中国电力报：今明两年新开工1000万千瓦有问题吗？

　　张华祝：目前来看还不明朗。主要要看AP1000依托项目的进展情况，主泵等　  问题是否能够很快解决。这将影响到新项目的审批。AP1000主要设备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而“华龙一号”目前并没有立项计划。内陆核电“十二五”期间启动很难，更加指望不上。因此，虽然高层几次要求适时启动东部沿海地区核电的新项目建设，但今明两年核电开工计划至今还不明朗。

　　中国电力报：如果今明两年新建核电装机没有上规模，那么2020年实现非化石能源15%的承诺将很难实现。

　　张华祝：对，恐怕有点困难。“十一五”规划到2015年底非化石能源要实现11.2%，但目前只有百分之九点几，相差两个百分点。如果“十一五”11.2%的目标实现不了，2020年15%的目标压力就很大了。不说整个非化石能源发展，单从核电发展来讲，目前发展情况和规划之间已经产生明显差距，这都是必须要尽快解决的问题。

　　中国电力报：造成2015年计划很难完成主要是因为福岛事件的影响吗？

　　张华祝：也不完全是因为福岛事件，主要是部分项目工程进度延期造成的，这主要是因为一些设备没能按计划交付。

　　中国电力报：主要是哪些问题呢？和核电设备国产化过程有关吗?

　　张华祝：问题很复杂，交付进度拖延的既有国内企业制造的设备，也有国外进口的设备。这主要是因为核电发展需要一个均衡、可持续的发展环境，而国际和国内的核电发展都曾有过中断。一旦中断，装备制造业的制造能力很难一直保持得很好。这就是目前我国核电发展面临的第三个挑战，如保证核电均衡可持续的发展。

　　这种挑战带来什么问题呢？三大电气集团和一重、二重都曾为核电装备投入过巨资，大概一百多个亿了。而福岛事故之后，这些装备集团刚刚成形的制造能力就陆续出现闲置的问题了。这对企业的技术人才培养、技术研发和能力提升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现在的关键就是如何使核电发展步入到一个均衡可持续性的发展状态，这对核电企业和装备企业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

　　“今后核电发展采取‘一主一辅’模式更合理”

　　中国电力报：在AP1000作为我国三代核电建设主流机型已成定局的情况下，您认为“华龙一号”路在何方？

　　张华祝：AP1000以及CAP1000、CAP1400为主是国家决策，这是毫无疑问的。这几年虽然AP1000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取得的进展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我认为这并不意味着我国三代核电建设就是独木桥。我国三代核电发展应该是“一主一辅”的。“华龙一号”作为辅助机型有其价值，可以同AP1000构成一个我国三代核电发展的整体。

　　“华龙一号”是在二代加技术上发展起来的，我们的研究设计单位对二代改进型技术掌握得比较透彻。所以我觉得在AP1000、CAP1400成为主流机型的情况下，应该允许“华龙一号”有适当的发展，建一些示范电站，为核电出口提供助力。

　　现在，对“华龙一号”的定位是出口海外，但是，如果在国内不批准建设示范堆的情况下，推到海外市场很难有竞争力，很难在海外市场取得实质性进展。比如高铁，我们国家对外推出高铁，只要请别人来国内的高铁坐一坐，就会有直观的感受，而我们的核电却没有相关的项目证明给国际市场看。

　　中国电力报：如果“华龙一号”最终没有在国内建示范堆的话，还有发展前景吗？

　　张华祝：最终能不能开建示范堆还难说，我认为还是要继续做工作。因为对于我们这么大的核电市场而言，只用一个机型不一定合适，两个系列的机型并不多。国外采用一个系列机型的核电大国只有法国一家，多数国家都是多个机型并存的。

　　“铀资源开发会随着我国的核电发展而持续推进”

　　中国电力报：有观点认为如果我国核电大规模发展，对于铀资源的供给将有很大压力。您怎么看？

　　张华祝：我认为我国在铀资源保障方面存在着压力，但也是可以解决的。自从“十一五”决定规模化、批量化发展核电开始，我国核电企业就非常重视铀资源的保障，通过加大国内资源开发生产、参与海外资源开发和利用国际贸易三个渠道，有效地提升了资源保障能力。目前中核和中广核在开发海外铀资源方面取得重要成果，比如在纳米比亚、尼日尔、哈萨克斯坦、澳大利亚等国家。其中，仅仅是中广核的纳米比亚项目，掌控的铀资源就非常可观。

　　通过这些年的海外资源的投资，铀资源贸易合同的购买和国内铀资源的持续开发，可以说满足到2020年的核电规划需求完全没有问题。再往后看，铀资源开发还会随着我国的核电发展而持续推进，以保证核电发展长期需求。

　　对于整个国际核电发展而言，全球的铀资源保障也是足够的。因为未来核能发展的主要市场在亚洲，也就是中、印、韩三国，美、欧、日的核能发展空间已十分有限。目前国际铀资源市场处在供大于求的状态。2007年夏天的时候，天然铀的价格达到了130美元每磅的高位，而目前已经到40美元以下，而这种需求的低迷可能还将持续很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我国企业会获得很多购买海外铀资源的机会。

　　中国电力报：在保证了天然铀供给的情况下，燃料棒的专利问题就显得很迫切。

　　张华祝：随着核电的规模发展，燃料组件的自主创新已经成为重要课题。主管部门和核电企业都将此作为工作重点。特别是为了满足出口需要，目前对燃料组件的研究抓的很紧，并且会一直持续下去。

　　“海上浮动核电站具有战略意义，小堆要找到自己合适的定位”

　　中国电力报：目前中俄计划合作建设浮动核电站的话题很热，您怎么看浮动核电站在我国的前景？

　　张华祝：最近几年小堆的研发在国内很热，很多企业都在发展或者计划发展小堆。我认为，小堆和大堆不能互相替代。海上浮动核电站也属于小堆，它应用的对象是海岛和钻井平台，为其提供电、热、淡水。这对于我国海岛开发、海洋经济发展和海洋权益维护而言，十分重要。比如西沙群岛，如果有几个浮动核电站放在那边，将解决很大的问题。相较于建设常规的电源，浮动核电站将减少很多的补给运输量，战略意义和经济利益都十分明显。因此我认为浮动核电站的市场定位应当是海洋开发，具有很好的应用前景。

　　中国电力报：如果建造了一些浮动核电站之后，在中西部地区应用会不会有前景？

　　张华祝：这显然不行。只要有大电网覆盖的地方，我觉得小堆的经济竞争力不够。小堆和大堆的规模相差十倍几十倍，经济上没有竞争力。可以行船的江河沿线都有大电网覆盖，小堆的价值没法体现。因此，小堆和大堆的发展要各走各的路，不能相互替代。

　　中国电力报：那现在计划发展的固定小堆商业前景将是什么？

　　张华祝：我个人不看好。如果小堆想和大堆或者其它常规能源竞争是不可能的。虽然有些小堆发展计划提出了一些热电联供方案，但存在的问题也是很多。比如，核安全法规的适应性问题。小堆规模小，固有安全性高一些，因此电站周边限制发展区域可以小一些，就可以建在城市的周边，进行热电联供。但这样做的话，核安全法规就要相应跟上。

　　因此，在目前核安全法没有跟上，且经济性和大堆没有可比性的情况下，比较小堆的好处和它所面对的问题，我看不到小堆的市场竞争力。

　　我个人观点就是，如果大电网能够覆盖的地区，发展小堆要特别慎重，除了有特殊需要，因为很难保证经济效益。

　　我举个例子，就是低温供热堆。

　　低温供热堆具有固有安全性好、具有供热和淡化海水等特点。但是它推广很多年，到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这里有公众可接受性因素，经济因素也是重要原因。如果没有经济性，理论上再多的好处也没法规模推广。

　　中国电力报：看来海上浮动核电站具有推广前景就是因为它不可替代。

　　张华祝：对，常规电站在我国海洋开发上的经济性没有浮动核电站好。很多海岛没有被开发，没有通电就是因为经济性问题。但有些情况　　 下，比如南海问题，我们就要付出一些经济代价去开发海岛，因此相较于常规电站，浮动核电站就是比较切合实际的选择——稳定的供电、供热、供淡水，并减少大量的后勤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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