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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为政岭南的治理智慧

来源:中国能源新闻网 时间:2025-02-05 11:29

  皇甫在《韩愈神道碑》中形容韩愈贬谪生涯时如是道:“大官谪为州县,薄不治务,先生临之,若以资迁”,与唐代大部分贬官“薄不治务”不同,在中唐复杂压抑的政治环境中,韩愈是少数能以积极姿态在贬谪之地开创一番事业的人。在岭南,韩愈完成了传播教化、整顿祠祀、弘扬仁政等儒学实践,他在阳山、潮州任内都有出色的政绩表现。身为潮州父母官,韩愈并未简单地将岭南独特的文化风俗看作是蛮夷之陋习,而是入乡随俗、顺遂民意。从韩愈岭南时期的政治实践中,可以看到他真正继承并践履了儒学的文化包容理念,后世历任潮州官员莫不以其为师。

  韩愈的民族观与岭南认识

  韩愈认为,国家文化精神的确立,不仅需要儒家思想作为立国之本,也需要包容儒家思想之外的多元文化。安史之乱后,唐人对少数民族和边远地区文化产生了戒备和抵触心态,朝廷内外对于蕃将的不信任感也与日俱增。但从长远发展角度来看,民族内部的猜忌和分裂无法修补唐王朝受损的元气,更无益于国家精神的凝聚。针对时局,韩愈提出一套不以民族形式为别,涵盖万象的制度观念。他认为,要在明确胡汉一家亲的基础上,将儒家的礼义精神融入到日常生活规则之中,以规范被战乱破坏的国家秩序。

  相比于前人,韩愈对于民族关系的看法融入了更深刻的文化思考,他的关注点在于“大一统的民族文化传统,而不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民族歧视”,显然,他更注重文化影响而非族类之别,这影响了他对岭南地区的认识。韩愈被贬阳山时,因言语不通,与当地小吏无法交流,只能画地为字,官吏的日常行政工作难以开展。因此他在岭南积极推广唐朝中原官话,“以正音为潮人诲”,积极促进岭海地区与中原的交流沟通。在他眼中,岭南虽然是当时人眼中的“夷外之地”,但本质上依旧可以为儒家文化所包容。

  在韩愈所撰的《南海广利王神庙碑》中,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对治理岭南地区的认识和思考。

  入唐以来,中央政府不断加强对岭海地区的管理,唐开元十四年,为了祈求甘霖、保佑出海货航顺利,玄宗派遣张九龄前往南海神庙,举行了盛大隆重的祭祀,敕封南海神为“广利王”,并下令由广州刺史每年代祭南海神。在唐王朝强盛时,国家级别的祭祀活动既是宣示领土主权的需要,也是向边陲地区施加文化影响的重要方式。然而自张九龄之后,地方官员借口畏惧神庙附近的海浪风波,竟无一亲临南海神庙祭拜。后来安史叛乱爆发,在国家离乱之际,更鲜有官员踏足神庙。直到元和十二年,新任广州刺史孔前往岭南平藩,他曾三次亲临南海神庙进行拜祭,并监工重修神庙。新庙竣工后,孔邀请韩愈著文纪念修葺神庙之事,《南海广利王神庙碑》因此得来。

  在国家分崩离析、精神不稳的年代,孔举办盛大的儒家祀典,目的在于强化边地之民的国家正统意识,祭祀的重点在“治人”而不在“事神”,这一点甚为韩愈推崇。因此在《南海广利王神庙碑》中,韩愈并未着重书写南海神以及神庙修筑诸事,而是花大量篇幅写刺史在岭南所施行的儒政,称赞孔治下的广州呈现出政通人和的面貌。这背后也体现出韩愈的施政观念。

  韩愈在思想上继承了前代儒学家的仁学精神,推出以仁义为核心的“道统”观,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和实践意义,在与岭海少数民族的相处中,他践行了儒家文化中宽和包容的理念。在潮州任时,韩愈广纳群言,探访民情,“与官吏百姓等相见”,他检视农耕状况,挖掘沟渠,加固堤坝,不断改善潮州百姓的生存环境,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并且不取薪俸,谢绝馈赠。韩愈在岭南的政治实践中,既有对儒家经典、政治结构与社会分工确认,也有对社会伦理秩序与礼仪建设的思考。

  因地制宜:韩愈在潮州的政治实践

  古代岭南民间巫祀崇拜之风盛行,当地人甚至连医病问诊之事,也要求助于鬼神巫祀。元和十四年,韩愈初至潮州,询问吏民疾苦,便得知了鳄鱼作乱的情况。在岭海地区脆弱的生存条件下,个体力量的弱小使得百姓对巫祀活动的依赖更深,依海而居的百姓对鳄鱼束手无策,只能对其进行供奉祭拜,以祈求安宁。

  为了清理鳄鱼之患,韩愈在恶溪旁举行祭祀鳄鱼的仪式。他命令部下宰猪宰羊,将祭品投放在鳄鱼常出没之处,并宣读《祭鳄鱼文》,命令鳄鱼南徙大海。在祭祀过程中,韩愈先对鳄鱼“晓之以理”,与其定下“七日之约”,鳄鱼若是不听劝解,依然盘踞此地祸害百姓,便是它不守约定、无信无义,到时候再操强弓毒矢,将其剿灭。韩愈通过这套仪式,向潮人展示了儒家以“德礼为先而辅以政刑”的行政处理方式,表明鳄鱼侵扰人类的日常生活,人类亦可以征服者的姿态驱逐鳄鱼,依靠自己的能力保卫家园安宁。

  在当时,这种行政方式的使用,目的不仅在于驱逐鳄鱼,也在于教化百姓。一方面,韩愈采取“先祭祀”、“后驱逐”的方式,一定程度上是对海洋文化语境下自然生存秩序的尊重。另一方面,独特的祭祀形式和记录性的祭文,能使祀典中儒家“道德观”精神流传得更广、更深远。在韩愈所掌握的文字阵地中,鳄鱼从神物降格为可以被刺史命令、被规训的普通动物,威胁性自然大大减弱了。

  清代《广州通志》中记述了韩愈驱鳄的结果:“约三日至七日,使徙去,以避天子命,吏祝之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患。”最终鳄鱼散去,韩愈在潮州留下了“文能驱鳄”的美谈。

  从岭海地区的发展来看,驱鳄带来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在祭祀鳄鱼后,韩愈在潮州开展了一系列造福民生的改革,诸如兴教化、释奴婢、办州学、正祠祀等,都贯彻了以仁义道德为主,刑政措施为辅的精神,是基于岭海地区复杂的文化情况而进行的正确实践,亦取得了丰厚的成果。

  首先,借驱逐鳄鱼的举动,韩愈对潮州民间杂乱无章的巫祀行为进行了一次规范和整顿。潮俗的丕变,与祀典仪式的整顿有着相当大的关系。韩愈潮州为政期间,经常利用潮州地方习俗中爱好祭祀的传统,用正统的儒家礼乐秩序规范民间淫祀,他主持祭祀大湖神、城隍神、界石神,都是为了达到规范祀典仪式管理的目的。

  其次,兴学立教,提升潮州地区的教育水平。韩愈驱鳄鱼以除百世之害,岭海地区才能开始置乡校以教千里之民。韩愈上任后,举荐儒学人才赵德担任潮州海阳县尉,负责主持州学,教授生徒,他还拨出自己的薪俸作为办学基金资助生徒伙食,扶持乡学。在韩愈的大力整革下,潮州学风焕然一新。

  最后,在生产生活方面。韩愈借驱鳄之机,带领百姓兴修水利,筑修北堤,给封闭的沿江大地带来五谷丰登的时年,潮人赞其“功不在禹下”。除此之外,他还关心农桑,释放奴婢,让许多穷苦百姓摆脱了奴役的枷锁,在韩愈及后代继任者的努力下,潮州的社会经济得到了持续稳定的发展。

  韩愈岭南为政的深远影响

  昔日召公听讼于甘棠之下,百姓见棠树便思其人,《毛传》有“被其德,说其化思其人敬其树之说加以称颂。这种文化效应在韩愈身上则更为明显,他在潮州任刺史仅半年左右,就能够“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在韩愈的治理下,岭海地区呈现出一派“海滨邹鲁”的面貌。自韩愈之后,继任的潮州官员莫不师韩仿韩,立学兴教,大力推广传播儒学。

  明嘉靖年间所修的《潮州府志》中,记载了韩愈以诗书礼乐为教、规范祀典对潮俗演变影响:“自昌黎刺郡,以诗书礼乐为教,始知文学。明兴,文运弘开,士渐知明理学,风俗丕变,冠昏丧祭多用文公家礼……然营宫室必先祠堂,明宗法、继绝嗣、重祀田,比屋诗书,弦诵之声相闻,彬彬乎文物甲于岭表。”直至明清,潮州人仍能遵循韩文公所制的儒家礼法进行生产生活,人人皆通《孝经》之义,家家传诵周孔之书,可见韩愈对潮州文化风气的改变影响之深。

  韩愈离开潮州后,为纪念其刺潮功绩,潮州人将祭祀鳄鱼的鳄溪改名为韩江,祭祀鳄鱼的渡口,则被称为“鳄渡”。清代诗人郑兰枝来到韩江边,望江面开阔,遂有诗云:“自是祭文神妙处,于今歌咏在江中”。“潮州八景”中的“鳄渡秋风”、“韩祠橡木”,都和韩愈曾经为政的事迹有关。在民间,韩愈更是影响了潮州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苏轼在《韩文公庙碑》中记载了当时的情形,州人公至深,饮食之际必行祭礼,无论遭遇水涝干旱或疾病瘟疫,凡有所求,必定向韩公祈祷。

  韩愈以儒治南海、阳山和潮州之民,所造成的影响之深刻久远,为历代称颂。值得一提的是,北宋咸平年间,鳄鱼再度为恶,时任潮州通判的陈尧佐效仿韩愈,指挥驱赶鳄鱼,并撰写《戮鳄鱼文》,欧阳修在《神道碑》中对其进行了赞扬,认为陈公和韩愈一样,都做了有利于百姓民生的好事,陈尧佐也因此得到了潮州人民的尊敬。陈润楠 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江蓬新